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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阉人羞辱。
不许碰我，你滚啊！”
安言用力地拿头撞着裴成蹊的胸膛，原本咽下的血，又涌上喉头，一口吐了出来。
她前几日才从军营里被放出来。
一出来，就被关进了阴暗潮湿的皇宫密道中。
密道里不仅没吃没喝，她甚至沦为老鼠的充饥之食。
她这条命，喘气但凡少点，就这么过去了。
临到头，她不想再拖累裴成蹊了。
她已经拖累裴成蹊十年了……
裴成蹊搂紧安言，语气不容置否。
“安言。
除了我，谁都不能要你的命！
此生，我和你再赌最后一次。
赢就一起生，输就一起死！”
安言闻言，泪珠悄然滑落，嗓音颤抖求着裴成蹊离开。
“裴成蹊，萧怀珏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你不逃命，反而自投罗网，闯皇宫密道救我！
你傻不傻？
我一个万人糟蹋的残花败柳，八字带煞，克父克母克兄克夫！
随便死哪儿都行。
你走啊。”
“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人！”
裴成蹊闷哼一声，“咚”得双膝跪地。
“裴成蹊，你怎么了！”
黑暗潮湿的甬道里，后方逐渐亮起微弱的烛火之光，光芒越来越亮。
安言这才看清裴成蹊的现状。
裴成蹊额上冷汗涔涔，神色狰狞，苦苦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喊出来。
他的左肩中了一箭，箭身穿透肩胛骨，箭头上滴着发黑的血迹，滴滴落在她单薄的亵衣上。
箭上有毒！
“裴成蹊……”
裴成蹊睁开眼睛，眼前的安言……
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原本红润白皙的脸颊，凹陷着一排排坑坑洼洼的咬嗫痕迹，血液流干，看着就触目惊心。
寒冬腊月里，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亵衣，还被人撕成斑驳的布条，遮不住她僵硬发紫的身躯。
肉眼所见，没有一块好肉，尽是伤痕。
再看她的右手，昔日弹琴画画的手，五指尽数被砍去，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手掌……
伤痛毒发，他都没喊一声。
只看安言一眼，声音就哽咽住了。
“你为萧怀珏蛰伏在我身边，他怎么能如此对你！”
事到如今，裴成蹊都从未嫌弃她半分。
安言残缺的右手抚上裴成蹊的面颊，裴成蹊低侧过头，闭上眼睛亲吻安言的手掌。
虔诚且专注。
“阿言，我不该放你走的。
就算你威胁要自尽，我都不该让你去找萧怀珏。
你走，我帮你拦住追兵。”
“说好了和我一起生，一起死的！
为什么现在又要我一个人走？
夫君，我们一起活下去。
我求你给我个机会，下半辈子让我照顾你，让我补偿你！”
裴成蹊脸颊两侧蔓延出一道又一道深重的紫筋，轻轻勾起唇角。
今夜死在这里，值了。
“对不住你了。
当年未经允许就带走你。
如今更擅自离开你……”
裴成蹊拿出怀里，仅剩的一个火药弹，用尽全身力气将安言推开。
“走！”
安言眼睁睁看着裴成蹊站起身来，利箭毒刃射来，穿透他高大的身躯，他嘶吼着将弹药砸向追兵。
“轰”地一声，对面一片火光，人肉炸开，血溅满地。
裴成蹊，那个一直保护在她身边的男人，笔直地朝前倒去。
“不！”
安言爬向裴成蹊，双腿被石头磨出深长的血痕，她也全然不顾。
“夫君……”
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将裴成蹊，当成自己的丈夫。
十年间，她家族落败，发配边疆，裴成蹊顶住满朝压力，梁国律例，将她从教坊司带出，强纳她这个罪臣之后为妾。
以一己之力护住她，让她远离是非。
不明真相的她，却对裴成蹊，恨到深入骨髓。
错把真心当狗肺，
错将仇人当救赎！
是萧怀珏将她这个丞相之女，送给了东厂督公，又一步步毁了她的父兄。
她还傻乎乎地听从萧怀珏的话，为他做内应。
去偷裴成蹊的账本，偷机密信件……
甚至还和萧怀珏被捉奸在床，让裴成蹊沦为天下笑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加注在裴成蹊身上的痛苦。
裴成蹊的痛苦，她不闻不问。
满心盼着萧怀珏登基，这样她就是皇后，母仪天下。
萧怀珏是登基了……
登基后，把她投入军营，犒赏三军。
日日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一双玉臂千人枕。
把她从军营里放出来，是为了钓出裴成蹊，毁去先帝遗诏，坐稳皇位。
裴成蹊明知是陷阱，还自投罗网。
都是为了她……
她怎么配得上裴成蹊的深情？
安言闭目，两行红血从眼眶坠落。
“裴成蹊，我们一起去奈何桥，我不喝孟婆汤。
我来找你，我来好好爱你，好好护你。”
永生永世，生死相随……
说完这话，安言的身体也撑到了极限，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萧怀珏，来世，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化血为泪，天仇不毁！
安言睡在裴成蹊身边，完整的左手，吃力地捏住裴成蹊的衣衫，眼丝合缝紧闭，彻底失去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安言周身慢慢变暖。
身下剧烈的摇晃，晃得她直想吐。
一本厚实的书，缓缓转动，为她挡住面上热烈的阳光。
从马车帘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没半分刺在她眼睛上。
“裴成蹊，裴成蹊……”
安言低声呢喃着裴成蹊的名字，睡得极不安稳。
裴成蹊半跪在安言身侧，这双掌管群臣奏章，决定天下命运的手，此刻慌慌张张，不知放哪儿。
安言焦急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哭腔：“裴成蹊，别走……”
裴成蹊也顾不得许多，攥住安言的手，手心带着无法克制的急促发抖。
“阿言，别怕。”
安言听到裴成蹊的声音，悠悠然转醒。
真的是裴成蹊！
他穿着一身银紫色的朝服，头戴帷帽。
紫色，是最尊贵的颜色。
也是皇上单独赏赐给裴成蹊的官服。
信任之深，倚重之深。
他剑眉入鬓，矜贵俊美，眉目如画，却没有一点女气。
作为宦臣，又让他比寻常男子更多了一份精致优雅。
若他是个世家公子，只怕是自己的几个哥哥都不如他受欢迎。
裴成蹊中箭，滴下黑血的场景，还在安言脑中，不停浮现。
一见到裴成蹊，她赶忙追问：“成蹊，你中的毒可解了？”
裴成蹊逐渐松开安言的手。
安言为了让他喝下有毒的茶，不惜以自己为诱，和他共饮一杯水。
她乖一下，他就得脱层皮。
裴成蹊神色阴郁，自嘲地笑笑：“给我下毒的，不正是安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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