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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刘巧儿这一关不能过的话，那后面天大的好处，她也没法子给刘巧儿了。
安言走下马车，手腕上搭着一件大袄，这是她自己的衣裳。
大理寺的人再拜高踩低，天黑前也肯定会把刘巧儿送出来的。
安言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刘巧儿在柳叶儿的搀扶下，从大理寺走了出来。
她白净的丧服上，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血，冷风一吹，身后带血的衣衫飞舞，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柳叶儿站在她身后，低头抹泪，刘巧儿则是已经麻木得没有什么话说了。
她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大理寺正门走出来，蓦得转身停住，解下身上的白色丧衣，高举过头顶，冷风将她的血衣吹的呼呼作响。
她将这件衣服交给身后的守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理寺。
刘巧儿才走下台阶，安言便迎了上去，亲自为她送上了御寒的衣服。
“恭喜刘小姐。”
听到这个声音，刘巧儿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是她上次在延安府见到的安言。
以前只在诗会赏花宴上，远远望着安言的背影，安言从来都是和公主郡主，侯门世家的小姐坐在一起的，像他们这样在京城算普通官宦的人家，能见安言的次数都挺少的。
即使这样，第一次见面，安言也给她出了个主意，无论见了父亲，结果如何，她都应该感谢安言。
“多谢安小姐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我都不能让大理寺卿重新审理此案。”
“举手之劳。你挨了杖刑，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是伤还在。不如和我一起去相府，给你上点药。”
刘巧儿凄惨地笑了两下，脸颊带红，又是哭的又是冻的，她以为只要案子能重审，那爹就能有救了，刘家就能有救了，结果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升堂的时候，大理寺卿就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跪着的她，也是心疼。
“状纸呈上来，先打三十大板。”
刘巧儿平静地趴在地上，将状纸往前推在自己前面，好不让自己的血一会儿溅到纸上，这是她要救父亲的状纸，不能被她的血给溅到。
“状纸在此，有劳大人了。”
这两边站着的男人，有一大半都见过刘巧儿，刘巧儿时常来给父亲送衣物食物，所有人都知道刘巧儿人如其名，是个乖巧孝顺的女儿。
为了父亲，不惜坐在棺材里逼大理寺卿见她。
两人将手中的杖板交叉，按在刘巧儿的脖子边上，又有两人将杖板交叉按住刘巧儿的腰。
最后两人站在刘巧儿身侧，都准备好之后，大理寺卿皱着眉头拿起面前的签令，扔到了地上……
刘巧儿双手抱住脖子边的杖板，还没开始打，她就吓得小声哭了起来。
她的身子今天就要毁在这儿，她只当这辈子不嫁人了，下半辈子就服侍父亲终老算了。
两个男人举起手中的棍子，一下砸了下去。沉闷的“噗”一声，刘巧儿失声叫了出来，吓得全身都出了冷汗。
这才惊觉，我为什么不疼啊？
真的一点都不疼，屁股上没有一点被打痛的感受，甚至那一块儿，她都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难道真的是安言给的那瓶小药带来的奇效？刘巧儿心中暗喜，感受不到疼，这事儿就容易多了。
但是……她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她真的没有疼痛似的。只好装模作样，啊得乱喊起来，狱卒听了她的喊声，手下不免又歇了两分力度。
即使如此，当三十杖停手的时候，刘巧儿白色衣衫上，还是染上了大片红色的血迹。
她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自己后面被打成什么样子，杖刑才停，她就蹭着双膝朝前磕头。
“大人，我爹真的是冤枉的。收受贿赂都是我弟弟所为，他年方十四，是我刘家唯一的男丁，家父溺爱，才把他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家父入狱，他拿了钱财远走他乡，还请大人明察。”
“本官知道了，具体事宜还得提审刘汉，你与本官一起去见刘汉吧。”
“多谢大人。”
刘巧儿从地上爬站起来，这时她才感受到身后热血黏着衣服，粘在她的腿上，血流顺着她的小腿，流进她的鞋里。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是被打废了，但只要能救爹爹出来，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大理寺卿和刘巧儿一起朝大牢里走去，刘巧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大理寺卿指着里面朝她说：“你先和你爹说说，世叔在这儿等你。”
他实在不忍心看这个一片孝心的姑娘失望。
刘巧儿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进了大牢。
刘汉才进来十几天，原本白了一半的头发，已经已经花白大半，头发也只有一根木头挽了下，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本来就已经六十了，牢里苦寒更不适合他。
“爹，爹您没事儿吧？”
刘汉听见这个声音，抬头看见是刘巧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欣慰的笑容：“还好是你啊，吓死爹了。”
“爹，你放心，巧儿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我已经来大理寺，让人把你的案子重审了，只要他们找到弟弟，那你只是包庇，不会斩首的。女儿会照顾您一辈子的。”
刘汉走到牢门边，蹲下身子问：“巧儿，你弟弟已经离开了？是不是藏到了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了，他藏好，爹才敢出来呢。”
刘巧儿激动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她现在一定要说服她爹，放弃那个弟弟。
“爹啊，人活一世你多想想自己好不好？他好着呢，你下狱第二天，他就带着所有值钱的东西跑了。
近些日子，女儿都是拿以往的体己钱四处为您打点求人。他要是被抓回来，那也是他该。你就别想他了。”
刘汉连忙和刘巧儿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巧儿。爹早就告诉你弟弟了，刘家未来的一切，都是你弟弟的。
我还嘱咐他，只要爹出事就赶紧跑，你看他多听话？”
刘巧儿听了这话，低下头来没有回答。刘家未来的一切，都是弟弟的，她明白，毕竟她是女儿。
可是……她也才十六岁，也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为什么爹爹在他的计划里，永远都没有她呢？
刘汉没注意到刘巧儿的落寞，更准确的说，是他不在乎。
“如今你弟弟走了，咱们刘家就有后了，爹也知道是他在外面收贿，我是万万不能让他来承担此事的罪责的。
哪怕要将我贬为庶民，甚至发配边境，我也要保住刘家唯一的后脉。
就只希望有我这样污名在身的父亲，将来不会影响他科举之路。”
“爹！”刘巧儿实在没忍住打断刘汉的话，“你都因为他入狱了，还要为他说话？”
“巧儿，他是你弟弟，他好，刘家才能好。还有你，你怎么没去你夫家啊？爹给你定亲了，你不去你夫家，还出来抛头露面，再看看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儿啊？丢人现眼……”
刘巧儿捏着腰上的麻绳，一颗心被亲生父亲说得七零八落。
外面多少人说她，看她，她都能忍受，只有刘汉，只有刘汉赤裸的嫌弃眼神，让她难以招架。
“爹，你都入狱了，又凭什么会觉得方大人还想要我这个罪臣之后做儿媳？”
“那也没事，做妾也好，只要你能有个去处。哪怕去方家做妾，那你也是衣食无忧啊。”
刘巧儿知道自己父亲对血缘和弟弟的重视，只是从未想到他会重视到，不管她死活的程度。
“爹，你要我贬妻为妾，去深宅后院为奴为婢，还说这是好去处？你当初怎么不叫弟弟带我一起远走高飞呢？”
“带你一个女孩家走，他多不方便啊！不能耽误你弟弟逃命。再说了这么些年，你弟弟收的那些钱，你也是享了好处的，他给你买了不少东西，你就不能体谅他一下吗？”
要是早知道他是拿受贿买的东西，她一定当场砸他头上！
刘巧儿双手撑着木门，将自己扶站起来。
她不想再和刘汉说些什么，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刘汉一眼看到她裙上的红迹。
“刘巧儿，你在做什么！你看看你衣衫不整，血迹连篇，有失体统。有你这样的女儿，气得我恨不得现在到地下找你爷爷请罪！”
刘巧儿解下腰间的麻绳，丢给刘汉：“想请罪，那你就随时上吊去见他吧。”
刘巧儿从牢狱里出来，大理寺卿还在原地等她。
看见刘巧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猜到有什么事儿。
“我们也劝过老刘，他死活不肯。唉，有你这么个好女儿是他的福气。
方家现在也和你退婚了，巧儿，你若是愿意，可以到本官府里，本官和你父亲好友多年，我夫人你也是知道的，贤惠大度。
你若是无处可去，本官能抬你做贵妾，让你这辈子都有个好归宿，你爹说不定也能免去劳役之刑。
你看如何？”
刘巧儿退后一步，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援助之手。
“世叔，这案子您放心审吧，巧儿一切都做了，只看天命了。”
刘巧儿一人从大理寺走了出去，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刘汉说的那句，还好是你，他是怕弟弟还没有逃。
她的死活，从来不在刘汉的考虑之内，就连大理寺卿都对她趁机下手。
她可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她能不知道自己父亲，最轻的刑罚也逃不过十年牢狱之灾。
想趁机收她做妾……现在真是人人都来踩她一脚。
今日过后，她泼辣的名声会传遍全大梁，无所谓了，只当偿还这点可怜的父女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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