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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南陵已完全入秋，三人穿了盖住手腕的长卫衣，没有露出手环，一路上受到的关注少了许多。
手环的光屏没有再弹出来，昨天的选择题像是偶然出现的幻梦，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三人在南陵市人民医院下了车，庄成明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来到了住院部大楼外。由于周耀这个“重磅”病人的存在，一楼值班服务台的护士对每个来客都要进行登记。三人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护士在电脑上扫了一眼，便告知三人道：“周先生在501病房等你们。”
三人道了声谢，转身搭乘了通往五楼的电梯。
“那个芯片……”庄成明生怕手环听懂自己说的话，含混地低声提醒周药，“要拿出来用用看吗？”
芯片指的是李振华在上个空间拿给周药的记忆芯片，可以用来联系内部玩家，只能在游戏空间里使用。既然确定眼下并非现实，自然是越早联系上内部玩家越好。比起那些姓名都含混的路人甲乙丙丁，这个周耀是重要npc的可能性更大。
“还不是时候。”周药说，“他的身份太特别了。”周药不觉得系统会把真的周耀大剌剌地放进这里来做测试任务，这个游戏本身的意义太重大，系统赌不起。
卫同书笑眯眯地说：“先找到门和密码，联不联系内部玩家随缘吧。”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了五层，三人循着门牌号找到了501病房。门开后，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来，平静地对他们道：“你们来了。”
尽管已经有昨天照片上的侧脸打底，但看到墙上照片里的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给人的冲击力仍是不小。有那么一瞬间，周药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嗡鸣了一声，很快又似有人浇了一层水，将这迸发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周耀的目光掠过表情复杂的三人，最终定格在周药身上。他对周药微微一笑：“这几年辛苦你了。”
周药皱了皱眉，不理解周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与此同时，三人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微信小群里，赵凯歌传来了邱意浓的照片：“和小周家里照片上的女人长得不一样。”
照片上的女人同样很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不同的是，她与老照片里的女人没有一处是相似的。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
周药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同样以平静的目光回望周耀。
周耀的手上空落落的，不见手环的痕迹。见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微微一笑，动作优雅地俯身倒了三杯茶推向三人手侧：“内部玩家都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于系统内，手环早就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你们亲眼见到过李振华先生取下自己的手环，不是吗？”
庄成明的瞳孔一张——他竟然知道李振华在几人跟前取下过手环的事！
“你们不必太过紧张。”见三人都不喝茶，周耀也不恼，兀自吹了吹玻璃杯上冒出来的热气，“作为烬组织的首领，知晓成员的任务经历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如果这些都是系统捏出来的，那可太真实了。庄成明背脊生凉，它洞悉了所有玩家的一切行动，连细节也不放过。
三人中，卫同书率先伸手拿起了玻璃杯，面不改色地把一整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喝了精光：“茶叶品质不太行，另外病人少喝茶，容易休息不好。你要多喝热水。”
庄成明发誓自己看到周耀眼中的优雅崩裂了一秒。
“你似乎认识我。”周药同样举起了玻璃杯。
周耀已经恢复了平和的姿态，只不过不再去碰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房子住着还习惯吧？”
周药眯起眼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幸福苑小区4栋302室。”周耀开口，“这个地址你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是熟悉的，在过去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周药一个人住在这个老旧却温馨的房子里。模糊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他的家。
“你去过那里。”周药道。
周耀微微一笑：“在那栋房子里，我居住的时间可比你要久得多。”
庄成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真的是小周他爸？！”
可可可眼前这个男人也长得太年轻了点吧！
周耀被庄成明的表情逗乐了，闷笑一声指向自己的脸：“我看起来真的有四十多岁？”
三人没有接话，只是从表情里读出了“难道你不该是四十多岁”的意思。周药说：“李振华口中的你是满头白发的形象。”
“在系统内部确实可以做到。”周耀双手交握平放在腿上，“在系统内部，玩家并不存在绝对的实体。系统可以把玩家投放到任何空间成为任何形象的npc，我们的形象当然是不固定的。”
“但是我回来了，我只能以我原本的形象出现。”周耀望向卫同书，这个年轻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周药身后，“你也知道这些，不是吗？”
“啊，我以为你该知道我失忆的事。”卫同书开口，像是真的在与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聊天。
周耀眯起眼，像是在判断这件事的真伪。但很快的，他的脸上便浮现出释然的神情，继续微笑开口：“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已经完全结束了，你不记得也不是一件坏事。”
四人的对峙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周耀知道三人不少的事，但他身上仍有许多谜团尚未解开。
庄成明不抱希望地继续胡乱猜测：“你是小周的哥哥？”
周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神中掠过一丝嘲讽。他再次抬手触碰桌上的玻璃杯，袖子随着他的动作被撩高了几寸，露出了半截小臂。周药注意到，在他袖口触及的最大边缘处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周药垂眸，不需要撩开袖子他也记得，自己手臂的相同位置上也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更加令他在意的一点是，家中墙上的照片里，那个被年轻夫妻抱着的小男孩手臂上也有着那样的一颗痣。周耀要比自己更像那个男孩。
一直以来，他凭着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和与照片上相同的身体特征判断着自己的身份，然而此时此刻突然有人跳出来宣布自己比他要更早些来到这个家，甚至对一切显得是那样熟悉……想到这里，周药的心脏不由地狂跳起来。
如果周耀才是照片里的男孩，那么自己是谁？周药倏地抬起头，目光与周耀在空中交汇。
两双相似的眸子遥望，周药感觉自己灵魂深处仿佛有声音鸣响。那并非来自于骨血的召唤，而是一种邪恶的，不可名状的，又无比强大的神秘力量正在冲破桎梏。
“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回去的情景吗？”周耀问。
周药记得。
两年前，周药出院，凭着记忆来到了幸福苑小区门口。看门的宋大爷透过厚如瓶盖的眼睛缝瞧他，问他“你是谁”，周药不明所以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宋大爷立刻恍然道：“小周啊，好久没回来啦。”
现在想来，宋大爷口中的小周，一开始或许并不是自己。
当他用口袋里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家门后，落满了灰的家具留给他的只有陌生。而在他打了水将灰尘一点点擦拭干净后，那些莫名涌动的温暖却又是那样真实。
周药呼出一口气：“所以那场车祸，甚至车祸以前的记忆都是你捏造的。”他说出这句话时，能感受到背后有一双手伸过来，紧紧地贴住了自己的背，像是在提醒自己从背后的人身上汲取力量。
周耀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是我们所有玩家得以成功回来的第一步信号。”
“理论上的二十年前，一批高级玩家在通过晋阶场测试后被困入系统内部，成为第一批内部玩家，从此以后，我们尝试了一切办法离开系统，始终无法成功。随着时间推移，内部玩家的队伍日益壮大，我们也拥有了一些技术、智慧及游戏能力顶尖的高手，在某一场游戏结束后，我们通过制造bug获取了本该只为boss所拥有的复活道具。”
周药心念一动，他想起了在自己的道具栏里躺了小半年的“不科学的复活术”。
像是看穿了周药的心思，周耀道：“是的，就是不科学的复活术。”
“当时，它的名称是灵魂碎裂。”周耀说，“我们经历的是一个巫蛊类空间，空间的boss是一个巫蛊师，我们杀死了他很多次，他总能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后来我们才发现，他拥有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的能力，每次都将一半转移到另一个灵魂容器中。”
“你……是我分裂的第二容器。”周耀看向周药同样交握着放在腿上的手，两人此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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