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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漆黑一片，偶有一星半点的光闪现在江面上，细看之下原是那船家点亮在船头的一盏灯罢了。纵然是深更半夜，他们也一定还会摇船出去摆渡吧？一切的吃穿都是在船上，何必还到陆上去？
想来撑船的大多是年事已高的老翁，蓄一撮胡须，满脸上爬许多皱褶，一双手粗糙干涩，表面上的皮松垮垮地耷拉着。天下雨了，戴一顶斗笠，穿一身蓑衣。天热了，脱下蓑衣只戴了斗笠挡住毒辣的阳光，怎么可能挡得住呢？还不是得让太阳晒裂了脊背？
一趟来回十个铜板，至多的也就添两个铜板。就这还要上缴一部分出去以换得来回一趟的平安无事，一旦驶离了岸边，生死便交由了老天而不再是自己的了。
其中的心酸与无奈岂是她一个女子能感受与体会的？
“船家，来一点？”赶巧碰上一个绑了船不再摆渡的船家，江云倾也正有一些兴致，索性邀请了那船家与自己一同吃喝。
船家看了一看江云倾，许是觉得她面熟吧，倒也不十分的客气，直接在个微翘起的船头上坐下，一只手伸出去费力接过了江云倾递过去的花生与蚕豆，丢在嘴里嚼了一阵，对着地上的酒壶伸一点头。江云倾看见了噗嗤一下笑出来，这船家倒是有趣，非但是吃还要喝，真个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你也喝一口？”及至将酒递出去，船家倒是没着急伸手接过来，而是沙哑着一点声音问江云倾，江云倾摇一摇头：“我一个女子喝不惯酒。”
“那你还买来做什么？白糟蹋那些钱。”
闻言，江云倾忽然的眼睛一亮，头一歪，显出一脸调皮的样子：“还不是买来专为了请你的？”没成想她就这么随口的一说，船家的脸色顿时有些沉下来了，就着月色一看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悲伤与思念。
江云倾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您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半晌，船家仿佛回过了神。对着江云倾抱歉地摇一摇头，转而接过了酒壶一气儿灌了个痛快。继而颇有些抱怨说：“往后再请我喝酒，最好是坛装的，壶装的喝起来不痛快。”
江云倾笑了：“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再说船家的年岁摆在这里，即便是她不说也应当自己知道才对。
“你这话跟我的小孙女一个样儿。”
“那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船家半天没有搭话，一直到灌了自己第二口才有些恍惚地说道：“她死了，在我怀里断气的。”
江云倾一下没了话，船家也没了话。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寂静，唯有月光静谧与流水潺潺。
“说说你吧，你怎么上这来了？”
“有心事，来晒一晒月亮。”
闻言，船家一下咧开嘴笑起来，这一笑让他脸上的松垮肌肉跟着一抖一抖的。江云倾有些莫名的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远远的，有一圈一圈的波纹向这边漾，水面上偶尔冒出一两个泡泡，许是藏身的鱼儿耐不住寂寞在吐泡泡玩吧。
将花生与蚕豆吃净，船家与江云倾也就混熟了。船家更是让她直接唤自己一声江老头，因为自己姓江，也的的确确是个老头。至于名……一个撑船摆渡度日的也不必说什么名，光有一个姓就足够了。
当夜，江云倾就是在江老头的船舱里睡着的，而江老头就在一旁坐着守着她。他已是习惯了睁眼等天亮，如今倒是有一些醉意涌上来，想着和衣躺下却已没地方躺下，无奈的只得去船头上躺下将就一晚了。
隔天早上睁开了眼，身边蓦然多出一坛子酒与一些花生蚕豆。
一如昨夜里说的一样。
……
这边的江云倾由江老头的船上下来，心情已是豁然了许多。对于既成的事实也选择了接受。
屋子既然毁了，那么只好重建了。
可是……
“你俩快要烦死嫂子了。”
“那你还不赶快交代昨天去了哪里？”
“就是，嫂子可别忘了自己立过字据的。”
一个秀兰加一个梅兰，姐妹俩一旦合作默契便是江云倾也没什么法子对付她们。不得已的，她就将昨晚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俩丫头的反应可有趣了，说出的话也怪有意思的。
秀兰说的是：“那么往后去往草市就坐江老头的船吧，说不定还能便宜我们一些个呢。”
梅兰说的是：“江老头的小孙女好可怜……”
江云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她将重建的想法告诉了梅兰与秀兰。俩孩子自然是没一个反对的，江云倾将这事交给了她们去办，而自己也只有那么一个要求：“一定要尽可能的还原林霸虎的房间。”
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她也知道这么个道理，可就是没法忍住了不说。
秀兰对此没什么异议，连梅兰也没有多问过一句话。
这俩带足了钱便去找工匠了。
而江云倾宛如回到了过去：还是照旧的教织布与染色，时不时的还去布庄帮一帮忙，看一看张小囡什么的。
江老头那边也没落下，一旦有了兴致便去找他聊。有时候赶上他没拉上买卖，她便当作是买卖上他的船，让他将自己渡去草市那边，在草市上待过一阵子便再回来。
“丫头这是糟蹋钱哪。”江老头常常对她这么说，而往往是少收她的铜板。
江云倾也不硬塞给江老头，而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等攒够了就去买酒与花生蚕豆，挑一个寂静的晚上与他一起在船上吃。
江老头也有话多的时候，常年在这里撑船，他很有些事可说。江云倾也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更是在这时候替他捶一捶背或者捏一捏肩什么的，亦或是讲两个笑话逗他开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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