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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程青有程大娘给她预备的小点心，即便路途奔波，倒也在一旁吃得十分欢快。
所以，即便天色渐渐暗下来，却也不觉得饿。
倒是苦了星野，驾了一路的车，这会儿子已是精疲力竭，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强打起精神不让手中的缰绳脱离。
终于，车厢内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找个地方停车，暂且歇息一下吧。”
星野闻言，立马欢快地抽动了手里的缰绳，将马赶到了一块宽阔僻静的空地处。
马车缓缓停下来。
星野跳下车，掀开帘子，紫暮抱着熟睡的程青下车。
星野睨了眼在紫暮怀中酣睡的程青，撇撇嘴：“夫人也忒能睡了。”
紫暮冷冷瞥他一眼，催促道：“去生火。”
“哦，好。”星野摸了摸头，赶紧就地取材生起火来。
紫暮环顾了一下四周，抱着程青在一块青石上坐下。
刚刚坐下，程青就揉着眼睛醒了，一双惺忪的睡眼中渐渐显现出紫暮清俊的眉眼，当时就红了脸：“我睡了很久了？”
紫暮一脸正色，“还好。”
程青松了口气。
“也就是午时过后到现在而已。”
程青老脸一红。
紫暮伸手摸她的头，抚慰道：“紫暮以为夫人会睡到明日。”
程青谦虚一笑：“你真是高看我了。”
话完，就见紫暮微微挑了眉，正欲开口，就被程青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星野在干什么？”
一旁好不容易生起火来的星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夫人，您要转移公子的注意力也不是这样转移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在转移话题。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在生火啊，还用问吗？”
此言一出，就听到紫暮一声轻笑。
极轻极低，却足以让程青无地自容。
程青面上有些挂不住，面色郁郁道：“就你话多。”
星野毫不客气地接话道：“公子也这么说，嘿嘿……”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程青：……
你怕不是你家公子的脑残粉，这一副娇羞无比的小模样是闹哪样。
程青又要开口，却被紫暮一声轻咳打断，“好了，别闹了。星野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是，公子。”星野乖巧应答，立即四处转悠走了。
见到星野渐渐走远了，程青禁不住嗫喏道：“我醒了。”
“嗯。”紫暮沉沉地应了声，环在她肩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我醒了，所以你不用再抱着我了。”程青只得进一步强调重点，甚至还拿手掰了掰紫暮环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
“别动。”紫暮牢牢摁住她作乱的手，凉凉的指尖包裹住程青的，一双黑曜曜的眼移到程青的面上，认真地解释道：“暂时找不到干净的地方给你坐，等星野回来，铺了毯子再说。”
程青挣扎着起身：“我可以自己去拿毯子，何必麻烦星野。”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紫暮不由分说地摁回了腿上，“毯子压在箱底，你挪不动。”
“那……那我不坐了，不坐了。”程青火烧屁股似的弹起来，飞快地掩饰道：“坐了一天的车，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这会儿好不容易下来透会儿气，我还是四处转悠转悠的好。”
说完，看也不敢看紫暮一眼，背过身去晃着身子走开了。
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紫暮的呼声：“回来。”
“啊？”程青呆愣在原地，有点防备，“干、干什么啊？”
见到程青这幅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的模样，紫暮眉眼一弯，朗声道：“夫人不愿意过来的话，紫暮过去好了。”
说着，一双大长腿就朝程青走了过来。
程青只觉大事不妙，转身就要跑，结果被一双手从后轻巧地抓了手转过去，那双清冷的凤眼中还倒映着她不情不愿的神色，“你要干什么啊？”
紫暮也不回她，只一味地将程青的双手攥在自己手里，来回摩挲，渐渐地，程青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着了火一般，一阵阵钻心蚀骨的疼痛，当下就甩了手，“你干嘛！”
这一声已经有些淡淡的哭腔和浓浓的委屈，程青冷不丁后退一步，站在那里，愤愤地瞪着紫暮。
见她是真的恼了，紫暮才淡淡开口：“手。”
“手？”
程青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原本带着淡淡的薄茧的手心，此刻已经茧皮尽褪，红嫩嫩的新生肌肤覆盖了原本纵横毛糙的表皮，显得娇俏可爱。
程青一时有些愣怔：“这是……”
“上次让夫人驾车，为的就是让夫人磨损手心里的老茧，再搁置些日子，待到现在时机成熟，配以良药摩挲，夫人的手就可以重新焕发光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她误会了他。
程青忽然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心底的愧疚一点点外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张了张口，想要说声对不起，却终是抿紧了唇。
正愧疚得紧，身前忽然覆下一片阴影，未及抬头，就被一只手摸了摸头，清润的嗓音如三月微风轻抚耳畔，“夫人无需介怀，是紫暮唐突了。”
程青的心底彻底软成一片，蓦地伸出手抱住面前的人，抽着鼻子蹭了蹭，“不要这样说，是我不好。是我精神太紧张了。”
顿了顿，程青才调整好情绪开口道：“总觉得，自从泗水村一行后，你忽然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不开心不欢喜的，只是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紫暮，说实话，在你之前我没有跟哪个男子这样朝夕相对过，所以成婚以来，时时刻刻都会有些担忧，害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厌恶。”
说着，她忽然拉着紫暮的袖摆，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道：“如果，如果我真的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她死死攥着他的袖子，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攥住浮水之木，眼里的乞求和期许呼之欲出，看得紫暮忍不住就软下态度，手轻轻抚上她的头，轻声应她：“好。”
听到期许的答复，程青忍不住就笑开：“你真好。”
闻言，紫暮抚摸在程青发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后直接撤离，面上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淡淡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我说你好，你就是好。没有理由，不要问我你哪里好。”程青霸道地埋在紫暮的衣襟前，闷声道。
头一次说这么直白火辣辣的情话，还真是有些羞耻。
不由地又将头向紫暮的胸前埋了埋，这一下，直接被紫暮一手拎出来，“星野回来了。”
话音一落，程青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离了紫暮，站在一旁心虚地理了理自己的发。忙得手忙脚乱之际，抽出空来拿眼偷瞄，果真见到星野一手提一只山鸡兴冲冲地走过来。
“公子，咱们运气真好，吃了好多天的饼子了，今晚终于能吃上肉了！”
话完，便见他拎在手中的两只肥肥的大山鸡扑腾了两下翅膀。显然是在做死前的最后挣扎。
星野当即呵了声，“嘿！到了小爷手里还不老实，现在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插翅也难飞！”
说完，也不等紫暮吩咐，便走到一旁开始料理起两只鸡来。
等待的时间最为漫长，程青忍不住又走到了紫暮身边，想要跟他搭话。
想了半天，灵光乍现般，脱口而出道：“紫暮，我一直忘了问你，陈正斌的那个案子，咱们一开始不是说要从刘大壮那儿下手吗？怎么到了最后，反倒是他洗刷了嫌疑？”
闻言，紫暮便有些忍俊不禁，“紫暮以为，夫人对此事不会有所察觉。”
“或者等夫人想起来时，也已经是猴年马月被翻出来的陈年旧事了。”
“……”程青黑脸了，“我不就是忘性大嘛，你又拐着弯来笑我。”
紫暮彻底笑开，“紫暮不敢。”
沉思了半晌，才又淡然一笑道：“紫暮只是有些疑惑，何时同夫人说过，刘大壮同陈正斌的死有联系了？”
他的话清清淡淡，清风拂面，水波不兴，却堵得她哑口无言。
愣了半晌，程青才嗫喏着开口道：“不是你跟我说，三人成虎吗？”
“而且那时候，我说可以从刘大壮那儿下手的时候，你明明还点了点头！”程青鼓起腮帮子，愤愤不平地为自己叫屈。
“夫人。”紫暮无奈地唤她，清冷的双目中尽是无辜，“紫暮只是想表示，无论夫人做什么。紫暮都会全力支持，并不是认同夫人所想。”
程青：“……”
气氛突然凝固，尴尬爬满了程青的双颊，“所以，从头到尾，刘大壮都是无辜的？”
“不对，他明明就在验尸现场说了谎！”程青很快便抛开了自己心中的疑虑，铁定地指出刘大壮的可疑之处。
顿了顿，看紫暮不为所动的神色，她只好进一步道出自己藏在心底好久的疑虑。
“正常来说，新鲜尸体被捞出水面时，都会有泡沫从口中外溢到口鼻周围，那时候我问他，当他捞起陈正斌的尸体时，可有泡沫溢出，他很肯定地回答我说有。”
“但其实，陈正斌虽然的确是生前溺死，但是由于溺死过程较短，是不可能出现泡沫溢出口鼻的现象的。”
“他这一番话，分明就是有意遮掩，想要误导我们，陈正斌的死亡地点。”
“所以，刘大壮怎么可能与此事毫不相干呢？”程青拧着眉道。
或许鲜少见到她拧眉的模样，所以紫暮克制不住地便抬手抚上了她的眉间，温凉的指腹轻轻摩挲，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所以，夫人这是打算再往回一趟泗水村，上演一出将坏人绳之以法的戏码？”
“我……”程青被问得犯了难，虽然她的确有这样的冲动，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他们不过是泗水村的匆匆过客，自己都是有事在身，掉头回去伸张正义什么的，的确是太不切实际了。
见程青一脸纠结，一旁的星野都看不下去了，拿着烤好的山鸡就跑过来插嘴道：“哎呀，夫人，您就别瞎操心了。公子都安排好了。”
“您还真以为公子没发现刘家的怪异啊？其实刘大壮只不过是事发后，被麻鞭儿劝说，只要他在验尸时告诉夫人你，打捞陈正斌时，有看见泡沫，就能分到不少粮食，养活他一家子，他一念之差，就答应了。”
“那也不能用陈正斌的死来换自己的口粮吧！”程青怒声打断星野。
星野只好继续解释道：“所以公子私下找他谈过了，只要他肯在往后的日子里，将陈正斌的老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一样赡养，公子就不将他涉嫌掩盖案件真相的事报上去。”
“可是……”程青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紫暮却轻咳着打断她，“夫人。”
等到程青看向他，他才浅浅地笑了笑，“紫暮只是想着，陈正斌的老母亲孤苦无依，老来多病，总得有个人奉养。这种情况下，刘大壮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如果夫人觉得此事欠妥，紫暮很抱歉。”
见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致歉，程青闷在胸口的一股气蓦然就消散殆尽了。冷静下来想一想，好像是她太死板了。
其实，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吧。
与其拉刘大壮下水，不如给陈正斌的老母亲留一片福祉。
律法和正义不应该是绝对不可变动的，更多的时候，还应该与理结合，符合人情。
这样想想，程青忽然一片通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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