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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被现实吞噬的天才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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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很难想象,你居然是一个在半个月前对规则都不甚了解的新手。”

    中年男人丢下了手中的棋子,干净利落地认输,他并不在意自己输出去的那五千日元,只是对屏幕后与自己对战的玩家抱持着充分的惊叹和好奇。

    在这款以国际象棋为主体的百科游戏软件中,全球各地的玩家都可以通过网络匹配对手,作为退役的前国际象棋职业选手,男人在这个充斥着新手和业余级别玩家的游戏环境中可谓是鹤立鸡群,赢多输少。

    半个月前,他曾经匹配到这名游戏ID为“萤”的玩家过,那个时候的对方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轻易地被他杀了个丢盔弃甲,按道理来说,新手碰到自己这种带着点“炸鱼”意思的老手后应该会失落乃至消停一段时间,但是对方却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在之后的时间里总是长时间地在游戏大厅中寻找着玩家进行对战。

    直到现在两人再次相遇后,男人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对方的棋艺已经突飞猛进,虽然他这局的失败一方面也有一开始太过轻敌没有重视的原因,但是自己毕竟输了就是输了,从这个方面来看,对方仅仅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触碰到了业余选手的水平。

    略有些不服气的他提出再次对战,但是对手却要求定下五千日元的赌注,这个数字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一顿晚饭的水平,他很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迎来了略有希望但最终还是输掉的第二局。

    给对方提供的账户中汇去了五千日元后,男人还想着追问几句他的年龄,想着将他拉入到职业的领域内,毕竟如果这个名为“萤”的玩家真的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从新手蜕变到这个水平的话,对方完全具有职业级别的才能和天赋。

    但是就在钱汇出去的一分钟后,对方的头像就灰了下去,他下线了。

    男人开始耐心地等待着“萤”的再次上线,毕竟从过去的事情来看,对方相当喜爱国际象棋,一天足足要在这里花掉不少的时间。

    只要能和对方取得联系并确认对方确实有这样的天赋,男人就有信心动用自己的关系去将他培养为职业选手。

    他回顾了一遍两人的对垒,惊叹于对方的棋路。

    对方绝对有成为顶级职业的水平,去追逐国际象棋的最高荣耀——

    【GrandMaster】

    萤的病情稍微好转之后,凉选择将妹妹接回了家里静养。

    这并不是他不愿意让妹妹得到更好的照顾,而是两个人的经济状况确实已经无力支撑起高额的住院费用。

    预想中得到的来自学校的赔偿金数量相当少,但这已经是斡旋后的结果,事实上,如果不是凉请人出面,别说是赔偿金,甚至校方完全可以直接找个理由开除掉他的学籍。

    虽然动用了所剩无几的人情又借了一些钱,但是妹妹的病情始终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如果是过去的北川家,还可以依靠秋的收入来填补,但是当这个重担真正压到了凉一个人的肩头时,就显得格外重不可担。

    他尽力地去找一切能赚钱的工作,许多地方拒绝了未成年又没有学历的凉,但是偶尔也能找到一些临时的活计。

    在餐厅的厨房里打过下手,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做过小工,以前工作过的那家咖啡店已经倒闭了,画着粉红色兔子的招牌被拆下,新开业的是一家游戏厅,里面每天都充斥着刺鼻的烟味和年轻人的吵闹。

    凉在那里当过两天的临时工,那是游戏厅假期时最火爆的几天,前台的工作人员忙不过来,看准了机会的凉瞅准了机会自告奋勇地推销了自己,像是在推荐一件廉价好用的商品一样。

    老板只答应雇佣他两天,并且将他分配到了最外圈,也是最吵闹忙碌的一片区域。

    这里是NS和switch玩家的聚集地,随着虚拟现实科技的发展,这些在过去风靡一时的游戏机们已经落后了这个时代,在游戏厅的内部,更有钱的人们享受着新时代的科技成果,带上虚拟头盔开启自己在虚拟游戏世界的第二人生。

    但是凉依然会很羡慕地看着这些嚷嚷着移动着手柄的同龄人们,屏幕上的角色在他们的控制下与BOSS们你来我往,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的凉来说,实在是新奇的体验。

    在收拾垃圾和清扫地面的过程中,他也会找机会去偷偷地凑近一点。

    期间也有些玩家倒是感受到了凉的注视,甚至有人会相当慷慨地示意让他来玩上个一条命,但是都被凉给拒绝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游戏机这种事物绝对不应该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在一家甜品店打工的时候,店主有时候会给员工们一些本日剩余的边角料,基本上都是些烤糊成焦炭状的面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凉用这些充当自己的晚饭。

    间或时得到了一些正常例如四分之一个蓝莓派之类的甜点,凉都会仔细地包好带回到家里去。

    “其实这个并不难,如果以后有条件,我自己也可以做出来,到时候萤想吃多少个都可以。”

    拒绝了妹妹要和自己分享这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甜品,凉摆了摆手说道。

    “喔,哥哥好厉害。”

    虽然按照年龄来说已经进入国中,但是在凉面前,萤还是像以前一样表现出小孩子一样的神态和语气。

    “而且今天还多赚到了五千日元。”

    带着点得意地展示着自己手机上的入账记录,凉开口说道:

    “没想到居然可以靠下棋也能拿到钱。”

    “其实哥哥也可以靠套圈发家致富。”

    “但是烟火大会都是一年一度的,而且今年我又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凉伸手拭去妹妹嘴角的碎屑,又压了压被脚,让萤的两条腿都被暖和地包裹住。

    萤的身体相当脆弱,刚回来住的那段时间,小腿经常会在半夜因为受到一点点的凉意就开始抽筋,以至于把萤给活生生地疼醒,虽然睡在一旁的凉每次都是第一时间醒来帮助她进行揉搓和按摩,但是只要一次抽筋过后,残留下来的疼痛感就足以让整个晚上都再无睡意。

    其实对于萤和凉来说,抽筋其实不过是最好解决的疼痛之一,在更多的夜晚,作为哥哥的凉能给予整夜整夜痛的睡不着觉的萤的帮助只不过是安慰与拥抱。

    仅此而已。

    “感觉哥哥最近很累。”

    吃完了手里的甜点,萤睁着眼睛向凉望来。

    即使脸颊已经瘦削了不少,但是萤色的瞳孔依然在顾盼间散发着惊人的美丽,犹如一触就碎的精美艺术品。

    “与其说是累,不如说是怕吧,毕竟萤刚回来的时候真的很虚弱,呼吸有时候慢了或是快了一拍的话我都得盯上好半天,就怕我什么时候打瞌睡的时候你出事了。”

    “我真的会愧疚后悔一辈子的。”

    凉低头感慨了会,冲着萤笑道:

    “所以如果萤能一直健健康康的,就是对哥哥我最好的回报了。”

    “喔。”

    “我会的。”

    萤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是事情的进展并不会天随人愿,反而是朝着不可挽回的态势一点点崩塌。

    第二天的萤并没有和她说的一样变好,反而更加地虚弱,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来,而是如往常一样地目送着凉出门打工。

    她试着一个人走下床。

    胸闷气短,脚挨着地的瞬间晕眩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天旋地转,脚下坚实的水泥好像融化成了雨后的沙土地一般,踩上去每一步都是软软的,每走两步,她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下。

    算好时间,昨天偷偷联系的人已经到达了家门口,萤走上前去将门给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如沟渠般深邃,佝偻着腰,背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背包,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应该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相机。

    这是住在这一片的人们最常打交道的一位熟悉的陌生人,住在这些阴暗和潮湿的地下室中的大多都是没有人赡养的老人或是已经放弃治疗不愿意连累家人的病人,他们特殊的需求催生出了这个奇怪的职业。

    “你是我见过的,最小的一个孩子。”

    老妇人瘪着嘴叹气道,她从背上的背包里取出布景,布景上画着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绿的喜气洋洋,蓝的春风满面。

    辽阔的大海从萤的脚下穿过,好像碰一碰就会溅出碧蓝的水花来。

    在这里的人们在最后的时光里卧榻在床上只能看见灰色的天花板,所以哪怕是假的,也得让他们再瞧一瞧这些景儿。

    “坐好了。”

    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老妇人示意萤站在布景中央。。

    “能笑吗?对,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多好看的一个女孩子。”

    “看前面。”

    总感觉还不是特别对劲,老妇人琢磨了一会,从背包里又拿出来了一顶白色的遮阳帽,她走上前去给萤戴上。

    “好嘛。”

    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笑,老妇人重新回到了相机的位置。

    随着闪光灯的闪烁,照片一会就被打印了出来。

    “收着吧,如果希望早点用上,早点用上也好,但是不想用上的话,那就平平安安的。”

    收拾完了布景,在离开前,老妇人回过头这么说道。

    她免费拍摄了很多张,各个家庭的遗像,有的人想死快一点,有的人想死慢一点,考虑到这种情况,她总是以这句话收尾。

    “谢谢您。”

    萤拿着照片道谢,直到门被啪嗒一声关上,她才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床上。

    她注视着照片中的自己,像是在注视着死后的自己。

    对于一个十三岁,还可以算得上孩子的少女来说这似乎过分残酷了。

    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头顶着遮阳帽,背景是一片耀眼到仿佛在发光的蓝天白云,脚下是金黄的沙滩和碧蓝的海水。

    如果给不知情的人看到的话,说不定会觉得照片中的女孩子是在哪里旅游。

    萤将照片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在几年前的生日,她在这里发现过圣诞老人送给好孩子的礼物。

    等到凉结束下午的打工再回来时,萤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凉的手第一次剧烈地抖动起来,明明在过去的打工中,他手稳当着一个盘子也没有摔碎过。

    但是现在就如同在秋风中萧瑟的落叶一般,凉上去揭开了被角。

    他触碰萤的鼻息、额头、紧闭的双眼和嘴唇。

    在凉背着萤打算向医院跑去的时候,他的妹妹在他的背上睁开了眼。

    “……哥哥。”

    凉不想回答也不想听,他的脚跑的飞快,好像一旦回答就会触发什么不好的开关。

    “对不起啊。”

    “别说话!……求你了。”

    他才不要听萤的这些话,像是陪着他就是为了在今天抛弃他一样。

    “嗯。”

    萤的鼻息和呼吸打在凉的耳边,带着温热的触感。

    她真的不再说话,像是一只听话的猫,蜷缩在最信任和依赖的人的背上。

    萤的呼吸一点点变弱,直到箍在凉脖子上的两只手如同碎成两半的玉镯一般分开。

    医院的急诊室人来人往,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们和洁白服饰的护士们推着运送病人用的小车和担架。

    这里是不缺少急切的呼唤和悲痛的哭泣的地方,但是他们今天晚上还是看见了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蹲在角落的少年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整座医院的上空似乎都飘荡着他鲜红凛冽的哭声。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雪一样的月光大片大片地从漆黑的夜空中砸下来。

    在城市的一个角落,一名退役的国际象棋选手再也没有等到过一个人的上线。

    凉点开了手机的屏幕,看着那张放在正中的照片。

    他并不愿意将那张照片称之为遗像,明明那么好看。

    有一点点的抽泣的声音。

    【早起,面试。】

    在日历上定下这样的日程安排。

    屏幕的亮光消失了,凉的身影连同这最后一缕声音都被漆黑的夜色彻底淹没了。

    (本卷:少年的深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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