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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记录者以及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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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九月十三日,记录者铃悬锻冶。”

    正在播放的录像带中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在白色的房间内,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他微调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将它对准自己。

    如果北川凉本人在现场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男人正是绫小路笃臣的助理,白色房间的主事人虽然是绫小路笃臣本人没错,但大部分细致繁杂的工作却基本上是由他一手办理,包括课程的制定、第四期与第五期生特殊试验的推进等等。

    当然,他还是个会讲故事的心理学专家。

    由于思想过于激进和对极端心理实验的狂热追求,铃悬其实早就被排除在了正统的学术圈内,不过白色房间当年草创时恰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再加上坂柳成守当时在了解内情后对白色房间计划的主动疏远,因此他才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担任绫小路笃臣的助理。

    就如同绫小路笃臣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铃悬在白天毕恭毕敬的表面下也有着自己的隐藏习惯。

    作为一名心理学和教育学的研究者,白色房间的舞台无疑给了他舒展手脚的空间,往日里不能开口不能展开的试验在这里都可以统统实现,每一份实验数据都可以说是相当珍惜的绝版,因此铃悬在进入白色房间不久后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骚动。

    他决定悄悄地印下一份白色房间每日的实验数据图表,并且每隔几个月进行一次影像的记录,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研究感想存进手机里。

    “我已经来到白色房间几个月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绫小路老师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在意白色房间里那些孩子的照料,同时对我也十分照顾。”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棒的机会,毕竟应该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设施了。”

    “人类这个物种真是有趣,在来到这里后,我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这一点。”

    “小艾伯特的实验已经证明过了,恐惧这种情绪是可以在后天人为地根植的,针对这一点,我开始尝试着去刺激他们的学习。”

    “孩子们天生就对世界抱有好奇,他们会自动学习没有教过的东西,但是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缓慢的过程,所以我试着开始人为地去进行加速。”

    说到这里,铃悬主动顿了顿,他拧开了桌上放着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后继续说道:

    “我从婴儿时期,开始模仿着当年的小艾伯特实验,对那些试验品们进行了精神上的条件反射植入,因为在我看来,精神上的成熟是我最初的培养方向。”

    “普通人想要成为天才的话,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能在别人懵懂的启蒙期就进行提前催熟的话,这段宝贵的时间将成为缩小二者差距的关键。”

    “所以我在他们还不理解的情况下,用各种惩罚强行地为试验品们进行了催熟,让他们意识到恐惧,肉体的痛苦、精神的痛苦,只要是有效的就什么方法都用。让他们意识到,如果不能学会、答对问题的话,就会遭到惩罚,达成这样的逻辑就好。”

    “当然,至今为止,第四期生已经在这样的教育下出现了不少的掉队现象,但是只有那个孩子——绫小路清隆不同,他表现出了一场的学习能力、适应力、应用力,而且能力每天都在增强,甚至看不到极限。”

    在说出绫小路清隆的名字后,铃悬的神色出现了变化,他撑着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虽然其他的白屋研究员们都相信还能培养出和绫小路清隆同样水平的人,但我看来,这个孩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像是在这个歪曲的环境中产生的更为特意的存在。”

    “他更像是突然的变异,是不可复制的结果。”

    “如果要实现白色房间计划的话,应该找到另外一条可能的出路才行。”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日,记录者,铃悬锻冶。”

    下一段录像在上一段结束后便开始自动播放,时间似乎是隔了接近一年,但铃悬的语气却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透露着隐隐的兴奋。

    果不其然,这一次的铃悬看起来比起上一段的自己要神采奕奕许多。

    “今天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他咽了一口口水,脸部都因为微微激动而猛地贴近了摄像头。

    “我在第五期生中,找到了可能改变目前困境的破局点。”

    “那个孩子叫凉,不,实际上叫什么并不重要……”

    铃悬的语句排列都有些混乱,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自述起今天的事情。

    “恒河猴实验,是我当年主修心理学时就特别钟情的一次心理学实验。”

    “不过在我看来,恒河猴实验的最大问题就是他只是找了和人体基因类似的恒河猴,没能真正地用人类婴儿进行实验。”

    “也是,当年小艾伯特实验就招致了一群人的反对,但是科学的进步就是需要开拓的创新精神!”

    “就像当年中世纪的医生一样,为了解剖学的发展不得已去盗窃尸体进行人体的研究。”

    铃悬仰着头,在这一刻仿佛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正当。

    “恒河猴实验,从来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提供什么育儿经验的心理学实验……”

    “密闭的环境、初生的婴儿、棉布的母亲——我有预感,如果能做出这个完美的实验的话……不,这个实验绝对会是完美的。”

    铃悬说到这里,脸上也是露出异常的潮红,十分陶醉地挥着手:

    “其实在白色房间的这些年里,对于人工天才能否被制造出这个问题,我们也并没有得出答案。但有一件事情已经得到了证明,每一个孩子都有着理论的上限。”

    “我一开始期望的是用恐惧去压迫他们的潜力,但随着时间的进展,恐惧这种情绪居然消失了。”

    “并不是比喻意义上的消失,而是真的消失了,和恐惧一同消失的还有其他的感情,第四期生的孩子很少会表现出愿意与他人沟通的意愿,特别是绫小路清隆,我甚至在他的身上看不到感情的明显波动。”

    “与麻木一同出现的,便是他们的上限,随着课题的难度不断上升,第四期生中的淘汰速度几乎是逐年增长。”

    情绪慢慢地恢复了冷静,铃悬摩挲着下巴说道:

    “所以在发现了第五期生中的那个孩子后,我又想起了恒河猴的实验。”

    “庆幸的是,绫小路老师是一个是注重结果而不问过程的人,其实当初我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决定加入到这个计划中,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正地给了我完全的自由。”

    “于是,我展开了白色房间版本的‘恒河猴实验’。”

    铃悬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并且我相信,它会成功的。”

    “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记录者铃悬锻冶。”

    与上两段影像间隔的足有一年时间不同,第三段影像与第二段之间似乎只隔了三个月。

    铃悬一如既往地调整好镜头开始轻声地叙述:

    “这应该是我第三次进行影像的记录了。”

    “在录制之前也顺便看了一下前两次的影像,虽然说的东西都能在文件和实验报告里找到,但当初留下记录果然是因为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时候的热情。”

    “仔细想想,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

    “因为说不定以后会觉得厌烦,所以想给之后的自己再看看现在的热情,就像绫小路老师把‘行为主义’的那段话刻在桌子上一样吧。”

    说到这里,铃悬露出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

    “第五期生的实验目前来看很成功,原本会以为丰富了感情而导致能力提升效率的下降,但凉的存在却一直在刺激着第五期生的上限,他们像是为了得到母亲夸赞而努力的孩子一样,而凉也确实有着难得的潜质。”

    “以凉作为蓝本,我们在第四期生找到了与他类似的个体。”

    “观察和捕捉的契机是因为一个笑容。”

    铃悬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

    “除开第五期生之外,在第四期生乃至放眼整个白色房间里,雪都是第一个会主动笑的孩子。”

    “笑容的本质是脸部的表情肌、眼眶的眼轮肌与眉毛周围的皱眉肌共同做出的一个表情,但却被赋予了一系列的内涵,不,并不是赋予,人类确实是会被笑容治愈的生物。”

    “通过这个笑容,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与凉同样的亲和力和潜质。”

    “不过相比于凉,雪还是过于稚嫩,甚至包括那个让我注意到她的笑容,之后都没能再主动地展现过。”

    “所以我决定将她放置在凉的身边,这个年龄段的孩童拥有强烈的模仿意识,她会在凉身边学到沟通、安慰、鼓励的能力,当然,还有一个真诚的笑。”

    “这些都是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为了加速这个过程,我们决定让雪去喜欢上凉,通过视觉听觉的不断扰乱刺激,心理以及行为上的暗示,去人为地制造出这种感情。”

    “实验很成功。”

    “她‘喜欢’上凉了,她成为了一个‘可以爱人’的‘可爱’的女孩子。”

    “今天是五月三十日,记录者,铃悬锻冶。”

    这一天的铃悬锻冶看起来面色相当沉重,当着镜头都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勉强抖擞了一下精神,男人才慢慢地开始说起这些天的事情:

    “凉离开了白色房间,是被坂柳家给带走的。”

    “虽然有些可惜没能亲眼见证这个给过我惊喜的试验品的彻底死亡,但是实际上他已经是一个被毁掉的孩子了。”

    “六七岁的孩子不可能在生理上受到大量成瘾性药物注射心理上被不断洗脑的环境中存活,他待在这里会死,但离开这里,会死的更快。”

    但即使谈及死亡,铃悬锻冶的眼神和面部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在凉被带离前,绫小路老师曾经让我去做了一份DNA的匹配工作。”

    “据说是北川家的唯一继承人有可能待在白色房间,所以我根据年龄在第四、第五期生中进行了匹配查找。”

    “确实找到了,让我有些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就是凉。”

    “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甚至有过一点微妙的愉悦。”

    “一想到过去的几年间,我对着一个、财阀家的独子进行了这些实验。”

    铃悬舔了一下舌头,又抿了抿嘴唇,最终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知道北川家,那是一个伸出手指来就能把我碾死的财阀的大体量,但有什么关系呢?”

    “白色房间里这几年来淘汰的孩子太多,要么就被遣返给了父母要么就被送进了福利院,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些被淘汰的孩子都已经废掉了,精神层面上已经崩溃了。果不其然,绫小路老师轻而易举地隐瞒了这件事情。”

    “没有比这个更充实有趣的事情了,凉走了之后还会有其他的试验品,我早就准备将一生都投入到这个疯狂的计划中了。”

    铃悬锻冶打了一个响指:

    “对了,还听说坂柳家和北川家还有隔代的婚约,如果不是说出真相可能会导致白色房间可能会被波及,我还真想看看坂柳家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忽地吹了一下口哨,将手伸向手机停止录像:

    “说实话,还真想在我所制造出的那个孩子的临终之际告诉他这一切……”

    “他本来可以拥有的,截然不同的另一段人生——”

    “被我毁掉啦。”

    “那么,以上便是从白色房间助理,铃悬锻冶的家中搜索而出的部分影像资料。”

    “绫小路笃臣在白色房间被曝光后虽然迅速封锁销毁了过去的一切实验报告和数据资料,但估计不会想到自己的助理还有着这样的一个习惯。”

    “当然,更多的证据我们警方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搜查中。”

    坂柳有栖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和警方人员进行交涉。

    几段简短的影像勉强为她勾勒出了北川凉过去几年在白色房间里的遭遇。

    在她还在进行对绫小路笃臣的初步调查时,北川凉就已经先一步地动手了。

    早在坂柳有栖不知道的地方,北川凉就已经将目标放到了白色房间的助理身上。

    北川凉很清楚,绫小路笃臣是不折不扣的政客,一切行动全部基于利益。

    但他的助理不是,这是一个真正的近乎偏执的疯子,早在白色房间里的时候,北川凉就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留下的各种细节。

    北川凉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白色房间前奄奄一息时听到的助理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我是觉得你的这个阶段还可以再多观察两年,但是有时候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手中正在进行着的实验。

    所以绫小路笃臣可以为了掩盖白色房间的过去而轻描淡写地毁掉一切不利的数据记载,但助理却不会。

    那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但事实比北川凉事先构想的还要惊喜一点,助理私藏的,居然不止过去的一些实验报告,而是完整的,包括影像资料在内的全部,可以揭开白色房间过去的证据。

    但坂柳有栖现在却并不关心这些。

    她在沙发上蜷着身子抱着膝盖看向播放完全部影像已经黑屏的屏幕。

    坂柳有栖抿着嘴,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心疼而已。

    明明她已经病好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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