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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药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已经分不清自己难受的根源究竟是司机的车技还是外面那一片无序的数字。
“庄哥，前面右转。”坐在副驾驶的赵凯歌提醒道。
“哦哦哦……好。”庄成明猛打方向盘，踩油门的动作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一脑门的冷汗根本来不及擦拭。
半个小时前，数字汽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卫同书拉上手刹，转头看向庄成明：“庄哥，可能要麻烦你开一阵子。”他的脸上血色尽失，鼻子里汩汩流出鼻血，又被他快速地抹去了。
庄成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同时摸向完全数字化的车门把手，赵凯歌同时开口道：“地图我大概看懂了，我来给庄哥指路吧。”
卫同书没有多纠结，很快便点头应下。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位置，车子摇摇晃晃地重新起步，新上任的司机小庄开车风格与司机小卫截然不同，处处透着谨慎小心。
周药只在卫同书靠近时略略掀起眼皮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手底的密码纸上。不过若是留心观察，便会发现他紧蹙的眉稍稍松释，落笔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卫同书更是不等周药招呼，就自己贴了过去。他歪头靠在周药的肩膀上蹭了蹭：“小药丸，开车好辛苦哦。”周药腾出一只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依旧盯着纸上的内容：“嗯。”卫同书顺势同样看向纸，上面竟然也已密密麻麻全都写满了。
“你别看了。”周药没有回头，“睡一觉。”
“好哦。”卫同书微微侧头，在周药的颊边吻了一下，勾着嘴角闭上了眼睛。
周药往卫同书的方向挪了些许，方便他靠得更舒服。闭着眼睛的卫同书忽然伸出了左手，抓住了周药握着笔的右手。周药手一僵，没挣开，而是选择换了只手执笔，任卫同书抓着自己的左手抱在怀里。
眼前的路只有隐约轮廓，庄成明没有卫同书的大胆，开车全靠一双眼睛猛盯，又因着时间紧迫，他又必须保证车速不降下来，于是一辆车开得左摇右拐的，让人仿佛坐在摇摇车里。
颠簸感让盯着笔记本的周药感到眩晕，再侧眸看向卫同书，他脸上的血色依旧没有恢复，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在他的鼻子下还残留着浅浅的血痕，周药皱了皱眉，放下笔帮他轻轻地擦去了。
做完这一切，周药想了想，干脆也收起了笔记本，选择在脑内继续推演密码。
一时间，车里只有赵凯歌偶尔提醒庄成明方向的声音，每个人脑内都绷着一根不知何时会断的弦，等待着盈蓝世界里那抹黑色的出现。
世界失去了其他色彩，众人对时间流逝的观感全都维系在了手环光屏的倒计时上。倒计时只剩28小时的时候，庄成明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他同样把车缓缓停到路边，苍白着脸踉跄着开门下车吐了一顿。他吐出来的东西很快就化作了一堆数字散落在地上，说不出来的猎奇。
“原来电影里那些嘴里骂出字符的特效也是取材于生活……”庄成明擦了擦嘴，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看到从车里出来的赵凯歌，他有气无力地开了句玩笑，试图让人宽心。
赵凯歌递给他已经完全被数字化的水：“虽然看不到，但触感和原来是完全一致的，你喝一点。”庄成明接过后仰头喝了几口，抹了抹嘴巴重新转过身去：“成，继续吧……咱们开到哪了？”
“淮市西，淮市差不多了。下一步转道去谷州。”赵凯歌说着挽起了袖子，主动走向驾驶座，“我来开吧，你也休息会。”
庄成明急得上前两步拉住赵凯歌：“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
“庄哥，我经常给赵总开车，驾驶技术很不错。”赵凯歌打断了庄成明的话，“适应这个世界的能力与性别无关，更何况我是行动队的队长，所以你不必发扬绅士风度。”
庄成明讪讪地收回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驾驶室。
“是我狭隘了还是你太强了……”庄成明嘟囔了一句，到底还是抓紧时间坐进了副驾驶座。
“那行吧，你开半个小时再换我，咱们换着来。”庄成明说，“你刚刚还顺道替我指路了，耗费的精神不比我少。”
“再说吧。”赵凯歌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车后座，周药倏然睁开眼，他转过头看向依旧在沉睡中的卫同书。经过数个小时的休整，卫同书脸上的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周药瞳孔倏然一缩，抬手探向卫同书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瞬间意识到身边人正处于无意识的痛苦中。
“唔……”车子似乎磕到了哪块不平的地砖，车身颠簸了一下，卫同书的脑袋从周药肩头滑落下去。周药扔了笔记本和笔，抬手护住了卫同书。
笔记本离手的一刹那，迅速地虚化为蓝色数字，这堆数字很快沉在数字脚垫旁，只有浅浅一层轮廓。
庄成明闻声转头，也注意到了卫同书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眉心一沉：“他在发烧！”
这个时候卫同书发烧对小队四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噩耗。庄成明从道具栏里取了瓶空气清新剂递给周药：“只有这个了……”
冰凉的液体喷洒在卫同书的额头上，迅速地蒸干，只留下空气中一点淡淡的柠檬清香。周药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喷洒，用这样原始的方式给卫同书降温。
车子又一次在路边缓缓停下，庄成明拉上手刹，准备与同样面无血色的赵凯歌再次交换座位——倒计时进入24小时，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两人又数次交换座位轮流驾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庄哥。”周药叫住了准备开门的庄成明，“我来开吧。”
庄成明拉着车门的手顿了顿，转回头看向周药，眼神中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有驾照吗？无证驾驶属于违法行为，在现实里是要被扣车罚款，甚至拘留的……”尽管人在游戏空间里，可半天以前，眼前的一切明明都还是真实世界的种种，庄成明不觉得自己能完全接受过渡。
“没有。”周药回答得很干脆，“我没打算上路。”
“那你是要……”庄成明有些迷茫。
周药扶着卫同书轻轻倚靠到座位的另一侧：“有个想法想要印证一下。”他的手放在车门上，抬眼看向两位队友：“我想知道，在这里是否还要遵循游戏的基本法。”
庄成明和周药交换了位置，轮到周药坐进了驾驶座。周药上车后没有急着放下手刹，而是碰触手环，调出了自己的称号“夏洛克再世”，光屏上立刻弹出了新消息。
——恭喜你，伟大的神探！现在你有一次机会向系统提出你的要求！
周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看来曾经赋予玩家的权利系统是没有办法收回的。
他对着光屏开口道：“我请求，将这辆车及车上的所有玩家转移到安全区。”
“系统已接收了你的请求，正在处理，请耐心等待！”机械音应答得也很干脆，机械合成的声音中却透着一股不情不愿的意味。
这一次系统的答复来得很快：“请求通过！玩家周药、卫同书、赵凯歌、庄成明将于五分钟内转移至本空间安全区。”停顿几秒后，新的机械音又冒了出来：“英雄勇往直前，懦夫停滞不前。安全区休息时间为十五分钟，且计入倒计时内。”
庄成明刚刚因周药新操作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这也太小气了吧！”庄成明愤怒地揭竿而起，“本来时间就不够用了，提点要求还要给人讨价还价的。”不过回想起上个空间最后只给了十分钟的交流时间，这一次系统竟然还显得挺大方。
赵凯歌说：“十五分钟也很必要。理论上来说，安全区为了确保玩家不倒下，不会像这里这样满目数字。长期的数字已经影响了我们的视觉，对心理也造成了一定影响，我们必须得停下来休整一下。”
更何况……赵凯歌转过头，在她身后，卫同书倚靠着车座双眸紧闭，胸口的起伏也显得很微弱。
如果说周药对数字世界的不适应是从第一刻起便强烈表达的，那么卫同书更像是隐忍多时后喷发而出。前者始终在临界点徘徊，后者则是在某个瞬间超出了那个临界点。
他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休整一番。
不等周药对车子做出什么操作，在系统的辅助下，车子自动放下手刹，往前飞速疾驰而去。庄成明看到眼前迅速掠过一片数字，有几次甚至能看到有数字险险擦着自己的脸往后飞去。
“超速……这绝对是超速了！”庄成明努力地抓住自己的膝盖，“我感觉我快飞出去了！”
见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他努力睁开眼往前方瞄，只见赵凯歌和周药一人一边盯着外面的数字，像是在记忆什么。
五分钟后，车速又渐渐慢了下来。庄成明看到脚下多了一片黑，再一眨眼，这一片黑往外扩散而去，逐渐化作了车子的脚垫，继而是车座、车窗……直至整辆车重新回到四人的视线中。
车子停下的地方也不再是一片盈蓝的数字。
他们来到了一间可视的地下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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