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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夭气得手指发颤：“你……你少瞧不起人了！”
“不是瞧不起，是事实所迫。”紫暮低敛了眉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你以为魅者是谁都能做的么？需得面容上佳，通体无一处伤痕。整个龙悦山庄，只有你是符合魅者的人选。你说你觊觎我男司的位置，我又何尝不艳羡你？至少咱们四个之中，只有你是完好之躯。”
“听风被培养为线人，长时间在外刺探消息，即便不被人抓个正着，小磕小碰也总会有的。你记不记得八岁那年，他头一次外出刺探消息，胳膊上穿着一支箭跑回来。若不是医治得及时，他的手就废了。”
“铁弈是龙三亲自培养出来的杀手。但凡是他出手，就没有拿不下的命，偿不了的血债，可你以为他生来就是杀人的工具么？他的剑法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可他的心他的眼是一点一点冷下去的。从他被关在山洞里，亲眼见证了他容忍下的狼因为饥饿挣脱锁链扑向他时，他能真正信任的，便只有他手中的剑。”
“还有我。一个半路被捡回龙悦山庄的弃儿，若不是拼尽全力为龙三所用，若不是努力学成令整个山庄都敬畏我三分，我活不到现在。那种因为无用被家人抛弃，被叫化子围着打，被人贩子掳走，同街头的丧家犬抢食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他重重地靠向石壁，过尽千帆般对妩夭释然一笑道：“没有谁会活得比谁更容易。妩夭，同我们相比，你才是最幸运的。”
妩夭猛地心头一震，仿佛被人撕开了面具一般手足无措，可他心里压抑了许久的不满仍在叫嚣着冲破束缚，他也的确冷哼一声这么做了。
“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我幸运？你们是没见过我一次次辗转于权豪势要手中的狼狈样子。风霓王朝的女人根本不把男人当回事。在她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她们为我的容颜所惑，却又为了权势为了高位将我拱手相让。只要能让她们高人一等，她们什么腌?事都做得出来！”
紫暮静静等他发泄完，十足肯定地道：“你还惦记着那个女官？”
妩夭立刻便否认了：“没有！”
紫暮却又笑了，“你看，你都还有对人动心的机会，可我们，我们一生都在山庄里耗尽了。”
“不过你也是遇人不淑。若你当初得偿所愿，若那女官没有抛下你追逐功名，恐怕现在的你截然不同。”
“你闭嘴！”妩夭彻底恼了，张牙舞爪要扑过去捂住紫暮的嘴，却忽然听到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妩夭便不敢动了。
然而眼神还是恶狠狠地瞪着紫暮，紫暮也严肃了脸，迅速拉了他转向一旁。
“你干嘛？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妩夭当即要挣扎，被紫暮一下推到了一块石壁上。他正要恼，却见紫暮对他弯了弯嘴角：“我说过，你真正过不去的是你自己，不是旁的任何事任何人。”
说着，那只伤痕狰狞的手在石壁某处轻轻动了动，那石壁便直接带着妩夭转了一个圈。妩夭反应过来时，周遭早已换了天地，直接由山洞中到了山洞外！
呵！妩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紫暮早有预谋，山洞早已困不住他！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紫暮不选择远走高飞，而是仍旧留在山洞里等候龙三的讨伐呢？
他明明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了。
山洞里，四周的岩壁冷峻地倒映出侍从身上的冷甲剑光，偶尔有几声水滴的低落声，很快便被重重的脚步声盖过。
森森燃起的火光映出龙三神色难辨的脸，他像是在笑，笑得满不在乎却又令人胆寒。
“我就不明白了。我养你教你这么些年，还比不上你同你那名义上的小妻主作戏的这几个月？这就是我龙三亲手教导出来的男司？你真叫我龙某人蒙羞！”
紫暮却只是将眼瞥向石壁的一侧，露出的半边脸上满是讥诮之色。他就那么静静地任由龙三打骂，仿佛发生在山洞里的所有事全数与自己无关。
龙三便恼得直接一鞭子抽打过去，直接在紫暮的臂膀上挥出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紫暮却只是闷哼一声，连日未曾进食，又每日都要遭受一顿鞭打，现在终于有些经受不住，白皙的前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唇色泛了好一会儿白，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龙三见状更是血气上涌：“没用的东西！为了个黄毛丫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乖乖做我龙悦山庄的男司有什么不好，非要同那些个忘恩负义，朝秦暮楚的臭女人纠缠！”
说话间又是一鞭子挥过去缠在了紫暮的脖颈处，硬拉着他与自己正面相对，“本来本庄主还不把那丫头放在眼里，可看你如今这么护着她的模样，倒由不得本庄主不重视了。你果真在意她是吗？那么这丫头不除也不行了。”
“你想怎么样？”紫暮罕见地开了口。这是他被关押起来后开口同龙三说的第一句话，沙哑而又艰难，却实实在在的难掩慌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程青的安危。他的喉头动了动，愤怒而又无措：“你别动她！”
龙三根本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冷冷一笑便往洞口走，“这可由不得你！我现在就派人去取她性命！”
紫暮立刻要挣脱锁链冲过来，却被人迅速拦下，他一时情急直呼：“你别动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听命于你！”
“好！”龙三迅疾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紫暮身前，与他四目相对，各不相让，“既然你已经替那丫头搜罗好证据，一纸书信将那道观和咱们龙悦山庄的事告到了女相国那里，坏了我的大事！那么此刻，便由着你来补这个窟窿！”
他的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感，“我要你助我攻入凤宫大殿，夺取凤印，王天下！”
“你！”紫暮又要扑过来，被龙三死死攫住了喉，疾言厉色地警告道：“你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从现在起直到最后一刻，都给我乖乖候着！注意你的态度！”
京都最近有些动荡不安。礼部尚书宋雨莘勾结道观，私下炼制用铅，汞等材料制成的长生不老药，长年累月将炼制丹药的废料污水倾至李杨村唯一一条供水的河流中，结果令李杨村数百人中毒发病。有的骨质坏死，有的直接发疯，还有的暴病而亡。单这一件事查下去，便牵扯出了不少朝廷要员。六部重臣接连被革除职务，现下剩下的不过是些空架子。
朝廷上下乱作一团，政事烦乱，连同百姓也跟着担惊受怕，茶寮酒肆里有不少议论时事政务的，都说风霓王朝经过这样一番大的变动，但凡有外敌入侵或是地方党派起势，朝廷政权便是危在旦夕。
相国府内，怀玉坐在案桌前仔仔细细地审阅新近到手的一些情报，眉头越拧越紧，看到最后一个气闷拍得案桌一阵颤动。
“岂有此理！大凤女当真糊涂！居然同龙悦山庄扯上关系！”
程青接过信笺读了一遍，禁不住也是一阵心寒。
现下京都本就不平，颐舒身为大凤女，非但不帮着处理政务，还同龙悦山庄扯上了关系，她难道就真的不顾凤后了吗？
想起凤后，程青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颐舒为了权势全然不顾与风后的母女之情，可她呢？她这个刚被认回去的小凤女，现下也在担忧身为敌对方的紫暮的安危不是么？
可是不知为何，她在心底深处就已经认定了紫暮不会背叛她。否则那夜雨夜，他不会将自己的过往全数揭开给她看。不欢而散之后，他还专门将礼部尚书宋雨莘的罪证及龙悦山庄的重要情报都送到了怀玉跟前。甚至连妩夭，听风和铁弈的来历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早已站在了她的阵营里。或者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为她除掉了沿途的荆棘，为她指明了搜寻的方向，然后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让她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对他的顾虑，也让她切切实实地愧疚不已。
虽然一开始，是他骗了她。程家村地处偏远之地，户籍登载上松懈无比。他便嫁给她，利用她的户籍为自己打造一个清白的户籍身份。而后又助她应试，助她破案，助她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上，不过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响应龙悦山庄，利用她的职务之便，拉京都重臣下马，扰乱朝廷的秩序，以此为龙悦山庄争取可趁之机而已。
当她从听风和铁弈的口中得知这样的事实时，她的确震惊了许久，也的确难掩伤怀之情，但是一想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同她坦白一切，甚至为了她而站到了龙悦山庄的对立面，她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无需计较了。
她同他之间的纠葛，早已计较不清了。现如今，他却为了她，又一次身陷险境，真正要计较的话，反倒是她，还欠他一个公道。
他其实无需为她做这么多。他可以继续做他的男司，受众人艳羡和尊崇。甚至，若他真的助龙三成就大业，他还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和选择。而他选择她，势必要被龙三折磨致死，受尽各种非人的对待，甚至被那些势力的小人轮番打骂，风华不再，尊严扫地。
可他，却选择了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阻挡一场席卷天地的风雨……
想到这些，她忽然就笑了。她终于懂了，终于懂得他在想什么，终于懂得他在意的是什么，终于懂得，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忽然便振作起来，一把夺过怀玉手中的信笺，铿锵有力地道：“大凤女颐舒倒戈了又如何？还有我呢，我是小凤女，绝不会让风霓王朝落于贼人之手！不论是紫暮，还是这天下，我都会拼死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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